2016.1.15 PM2:00-5: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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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怡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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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間資源分享平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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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共享.反造城市】系列座談之一
社區裡的社群力量-關係與連結的重新定義
Space Share, Taipei都市空間分享平台於2016年辦理五場「城市共享.反造城市」系列座談,每一場都邀請了多位實務工作者及學術工作者蒞臨分享,開啟經驗與學理之間的對話,深化城市共享行動的論述,擴散城市分享的氛圍。2016年的第一場「社區裡的社群力量」邀請了大安區古風小白屋、大同區柴寮仔小柴屋,及輔仁大學社會系副教授魯貴顯老師與會,與我們分享社區裡的社群力量。
社區營造3.0,社群力啟動
「地方活化需要的是三種人才:外來者、年輕人、還有傻瓜。」想要再造故鄉、充滿熱情的年輕人與傻瓜,再加上以第三者視線分析地方優缺點的外來者,集結三者之力,地方的活化才能長久而確實。
─── 藤崎慎一/日本地域活性計畫公司社長[1]
臺灣的社區營造發展至今已逾20年的時間,各地也都有不少亮眼的社區營造成果,成為國際之間爭相參訪與學習的對象。作為首善之都的臺北市,因著都市發展的進程與人口結構組成,臺北市的社區營造也開啟了新的階段──社區營造3.0,不同於傳統以地緣或親緣連結緊密的社區營造模式,社區營造3.0中,常出現因議題集結而成的社群在營造社區,以各種行動凝聚社區意識、耕耘地方,並且跳脫被動的角色,進一步的以社區尺度推展都市議題。
這次座談所邀請的大安區古風小白屋及大同區柴寮仔小柴屋便是透過「分享」的方式與地方互動,另一方面也在城市中擴散空間分享的氛圍,換言之,小白屋及小柴屋在耕耘地方的同時也以社區、區域的尺度推廣城市共享的精神。
用「分享」剝除「外來者」標籤
熱鬧的師大夜市裡原本有一處閒置的鐵皮屋,在地方居民的爭取下得以保留,再利用為社區巡守隊的置物空間。後來,師大商圈與居住環境品質間的衝突突顯了住商之間的緊張關係,衝擊了地方鄰里的情感,古風里孔憲娟里長開放了這處原
本作為置物空間的鐵皮屋,以手作工作坊的方式邀請居民與社群加入,「古風小白屋」應運而生。
綠點點點點尚未成立、進入小白屋駐點以前,便在2012年因著「雲和小客廳」進入師大社區,作為一個「外來者」先去拜訪了當地里長,孔憲娟里長有許多想推行的事務,富正義感與熱情,但實在分身乏術,自2013年開始,綠點點點點與孔憲娟里長一起推動了小白屋的各種活動,一直到現在,孔憲娟里長仍是管理與陪伴小白屋的重要角色。
綠點點點點在小白屋至今兩年餘,漸漸發展出較常態的開放時段,並且透過各種充滿創意的活動與地方熱絡互動,難以想像現在只要一開門就有人群聚集的小白屋在一開始可是讓綠點點點點吃足苦頭。綠點點點點雖然有孔憲娟里長的支持,但「外來者」的標籤仍難以與地方融入,幾經嘗試後,「分享」成為綠點點點點突破窘境的方式。
小白屋的工具分享,古風里的情感凝聚
綠點點點點發揮廢棄物回收再利用的專長,發展出「加倍奉還」的「工具圖書館」,開放工具免費借用,協助居民一起修東西,讓家中壞損的電器與家具有了第二生命,唯一的條件就是希望民眾家中若有多餘的工具和零件,可以加倍奉還分享出來,造福更多街坊鄰居,唐園荷說:「固定每週六早上開放維修,讓有技術的人加入駐點時間」因著這樣的過程,他們在社區中也找到了永遠的好夥伴-維修達人文大哥。綠點點點點以此作為他們在小白屋的開幕式,也開啟了綠點點點點團隊與在地居民間的友善互動。
人稱「綠小姐」的綠點點點點成員唐園荷回憶初來乍到師大社區,孔憲娟里長熱心的介紹社區裡的大小事,但對她而言「都是很模糊的」,所以她開始了社區踏查,透過「步行」的方式認識地方,從中發現巷弄特色與環境問題,她說:「平常被忽略的地方都可以有新想法」。後來,綠點點點點與居民一起尋找社區中的「綠點」與「不綠點」,不只是認識了物理空間的社區,同時也認識了社區裡的居民。這個綠點踏查也衍伸出了新計畫,綠點點點點將閒置腳踏車改裝成可掛放植栽的「Green Bike」,提供地方民眾使用,如果有腳踏車壞了,民眾也會回報到小白屋,唐園荷笑著說:「人就這樣滾動進來又流動出去」。
隨著常態開放時段逐漸確立,綠點點點點透過許多手作工作坊邀請民眾來到小白屋,一起玩布料縫紉、做廢油回收手工皂、體驗香草課程等等,綠點點點點成員黃芳惠從一起動手做的過程中發現:「大家會因為一起『做』的過程更有在一起的感覺」;另一方面,唐園荷說:「居民會在改造過程中有自己的發想」透過手作工作坊的過程,不只是凝聚了情感,也讓每個個體在團體中發現自己的能力與重要性。
從小白屋開始,讓我們修補全臺北吧!
「蹲點」是外來者到一個地方耕耘時最常用的詞彙,而且常是蹲得越久越好,但綠點點點點偏要反其道而行,2015年開始,綠點點點點希望將自己在小白屋累積出來的工具分享經驗擴散到其他社區,豐富其他社群在社區營造的可能性。2015年7月,綠點點點點用一個月的時間開始組裝「行動工具車」,8月開始跑到了蟾蜍山、南機場地下室、文山區明興里、內湖區大湖社區、萬華區東園巷仔內等等社區,協助地方一起搭建工具牆或農藝牆。
在向外擴散的過程中,綠小姐唐園荷提到了行動工具車「因地制宜」的特性,因為工具牆要被使用才會有價值,另一方面,也不是每個社區都有維護的能力,因此,像綠點點點點到了蟾蜍山後不是協助搭建工具牆,而是用最開始的家具維修與蟾蜍山居民互動,同時拉著關心反迫遷議題的年輕人一起。唐園荷說:「蟾蜍山的居民年長,另一方面又有年輕人想加入處理(反迫遷)議題,……居民看到年輕人在做(修東西)也會跳下來做,年輕人也沒有預期說長輩有這樣的能力,其實(居民)本來就有動力」。在社區裡遇到的大大小小的挫折,面對這些,黃芳惠說:「不要因為挫折就態在議,減輕心裡的負擔,讓想像更大,找到動力繼續做。」
路上撿到一座小柴屋,還有一個在地好夥伴
2013年,經典工程顧問有限公司承接了臺北市都市更新處的計畫,當時的專案負責詹育芳說:「那時候就在想臺北市最早發展的老舊城區(萬華區、大同區)綠空間會是什麼,讓社區一起參與營造的綠空間又會是什麼?還是公園綠地嗎?還是都市菜圃呢?」這樣的問題意識開啟了經典工程在萬華、大同區的踏查、訪談等認識過程,並邀請社區居民一起討論和營造。
在「走踏」的過程中發現的。走訪社區的過程中發現社區居民指出一處廢棄已久的老屋,長期因閒置問題成為社區的治安死角,發現這樣的問題後,經典工程顧問有限公司與當地里長、居民開始與土地產權關係人協商,認養了這座廢棄空屋,並邀請了許多「Maker」一起動手改造,改變了原本不堪使用又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空間,搖身一變成為社區的新亮點,並且以現稱「木材街」的寧夏路一帶「柴寮仔」老地名為發想,將這座小屋命名為「小柴屋」。
在走踏大同區的過程中,經典工程顧問有限公司的環境規劃師詹育芳認識了寧夏路立祥雕刻社的王澤蒼師傅,她笑著回想當時的情景:「我也只是走進去(立祥雕刻社)說『我覺得你的木雕好好看哦』就是想要閒聊,但也引發了他(王澤蒼)的興趣」王澤蒼師傅後來就成為了小柴屋不可或缺的好夥伴,提供了他對木材街一帶的認識及老舊街區綠空間的想法。
寧夏街區綠空間,Maker做活好去處
王澤蒼師傅作為在地人,對於老舊街區綠空間也有不同於專業規劃者的建議:「你看看我們這裡的空間就是非常的小,怎麼還會去管什麼綠美化,反而是需要設計師和木匠師傅交流的空間」;另一方面,王澤蒼師傅以在地匠師的角度提出老舊街區的隱憂,老舊街區面臨都市更新一刀兩刃的情形,當老房子透過都市更新改建為新大樓,硬體空間煥然一新,或許有了相對舒適的空間品質,但對於需要工作空間的傳統產業而言,支撐產業技術得以發揮與延續的空間又該何去何從?
在這樣的發現下,小柴屋以「社區打樣工坊」的概念經營,讓在地的師傅們與喜歡自己動手做木工的Maker們有一個可以討論設計、製作樣品的空間,由於小柴屋沒有水電,作品也就非常需要靠雙手打造,木工器具顯得更為重要,小柴屋效法小白屋「工具分享」的概念,向民眾募集用不到的工具,並在小白屋「行動工具車」的造訪下,打造了一面屬於小柴屋使用者的工具牆,讓大家隨時隨地可以來一場「不插電」的木工坊。
在沒有精緻裝潢的小柴屋裡,不用擔心弄壞東西,雙手、衣服弄髒了做完再說,人們反而更是盡情的在小柴屋裡鋸木頭、刨木片、又敲又打,小柴屋也透過Facebook,讓有興趣在這裡做工的朋友登記時間,就可以免費使用,這裡有過好幾場木工坊,由王澤蒼師傅或是駐點Maker帶領大朋友、小朋友一起做自己的小木屋、木拼圖、木湯匙。最有意思的是在地小學雙蓮國小的星光班[2],還曾在這裡辦過一點都不恐怖的萬聖節活動呢!
2015年,小柴屋舉辦了一場「小屋共創」的社造沙龍[3],讓民眾一起思考與討論小柴屋還可以拓展什麼發展方向,在這場沙龍裡,「自學家庭」與「未來實驗室」兩個社群成為後來小柴屋重要的夥伴,讓小柴屋有了新的開展契機。「自學家庭」是由一群希望改變體制教育環境,尊重孩童個體成長的媽媽們所組成;「未來實驗室」則是將書本上寫得很無聊的科學知識,轉化成為有趣的生活應用,這兩個看似八竿子打不著的社群在小柴屋碰出了什麼有趣的火花?
綠能小柴屋,親子好空間
「臺北市社區規劃師駐地輔導計畫-Open Green Matching Found」是一個讓民眾有機會改造社區硬體空間的計畫,並且透過硬體改造的過程凝聚社區。「自學家庭」與「未來實驗室」共同組成了「小柴屋工班」參與了這項計畫,這兩個社群都不是空間改造的專家,但都發揮了自己的興趣與長才,改善小柴屋沒水沒電的問題,並且透過計畫執行的過程,巧妙結合了彼此所關心的議題。
未來實驗室的成員陳明慧說:「前幾天那樣的大雨,如果全部蒐集起來就有八十公升的水,只是要洗手和澆灌的話,只要基礎的過濾就可以使用,為什麼不試試看呢?」在這樣的起心動念之下,未來實驗室藉自身對環境的知識讓小柴屋有綠色能源可以使用,除了雨水回收外,也有風力發電;自學家庭的媽媽們喜歡園藝活動,在小柴屋發揮自己的興趣,讓小柴屋有了綠色生機。
未來實驗室和自學家庭就如自學家庭成員郭奕君所說的:「我們都是素人團隊。」在社區營造、空間改造、空間分享等面向都是零經驗的兩個素人社群,來到小柴屋突然要來改造空間、與居民互動、一起分享,不只要面對經驗不足的挑戰,也要面對地方居民的不信任感。
把人帶進來,任何人都不放過!
陳妍伶說:「鄰居們向我們抗議(植栽)的土有味道,也有鄰居覺得很干擾他們。」陳明慧回想做雨水回收的狀況:「鄰居抗議我們雨水回收的水桶(佔位置)」鄰居反應的多是對環境改變的不滿,可以透過一些空間設計的調整而有所轉圜,與里長的互動或許經過磨合期後可取得彼此的信任關係,但對「素人」的小柴屋工班而言,這些反應累積起來都是挫折,回想參與「臺北市社區規劃師駐地輔導計畫-Open Green Matching Found」的過程,陳妍伶為這段經驗的感受:「技術都做得到,錢也都OK,但人不是給錢就會解決的」。
意識到與「人」互動的難處,素人團隊小柴屋工班並未因這些挫折就放棄,而是不斷與鄰居、里長溝通與互動,自學家庭成員邱慈育說:「種這些(植物)都會想跟居民分享,也會與鄰居介紹,任何人都不放過!」陳妍伶則說:「與鄰居的關係有漸漸變好,但仍在努力想說如何把人帶進來」。
關係:點與點的共振
輔仁大學社會學系副教授魯貴顯老師回應了小白屋與小柴屋的分享,他提到他曾經看過的一部影片:「創作者來自東南亞,他拍了大概幾百雙的手,那個手看得出來有拿筆的、有拿刀的、有屠夫的、有水泥工的,他們勞動的痕跡都烙印在那雙手上,他不會去拍這些人如何展現他們的技術,就是拍那雙手」。
當小白屋與小柴屋的所有經驗與技術被拆解之後,這些元素可以適用於任何地方,但小白屋與小柴屋之所以特別,在於因為裡面的「人」不同而有不同的成果,因此,最重要的還是人,讓不同的人參與會讓各種精神與概念得以獨一無二。然而,不同人來自相異的背景與條件,讓更多人參與會增加運作的困難,如何凝聚共識,進而一起向前推展,需要更多的心力與時間,尤其在追求效率的時代中,「參與」常淪為形式,難以真正讓不同的人共同參與其中。
對此,魯貴顯老師認為:「民主不是建立在識字率高低,也不是建立在制度完善與否,更不是歐美的憲政體制原則,民主更立基於生活方式──在現代生活裡面,我們能不能容納、接受他人?這些才是最根本的」他分享了一篇近日讀到的文章”How Can We Plan and Manage Together Our Cities as a Commons”[4],裡面談到:「現在的都市規劃要往前走的話,就是要從敘事(narrative)開始,而且要具體的、貼近人們生活的細節」,一個都市的可貴之處在於可以容忍不同媒介、文化形式說出自己最特有的東西。
人們因為共同喜歡的、關心的議題而聚集在一起,但每個人仍各有想法,拓展自己與他人對話與傾聽的空間,才有可能鍊結成網絡,形成關係,每個人都是一個點,因為互相的包容形成共振,才有可能構成真正的分享精神,他者與自我之間的關係才可能越來越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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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擷取自「上下游新聞網」日本通信系列專題〈到地方拍戲?交給地域活性計畫公司〉一文,簡佳穎撰寫報導(2015年10月25日)。http://www.newsmarket.com.tw/blog/77638/
[2] 臺北市政府教育局為讓家長可以安心就業,因此於正規課程之外訂立《臺北市國民小學課後照顧服務班及課後學藝活動實施要點》,讓小朋友放學後可以參與課後學習或學藝活動,減輕父母負擔,也讓小朋友有多元的學習管道。
[3] 社造沙龍由臺北市都市更新處主辦,臺北市社區營造中心執行。
[4] Mazzitelli, A.G., 2015. How can we plan and manage together our cities as acommons? Civic Art, Applied Anthropology and collaborative planning. V!RUS, 10. [e-journal] Available at: <http://www.nomads.usp.br/virus/virus10/?sec=4&item=4&lang=en> [Accessed dd mm aaaa].